第十九章
王源不太理解为什么王俊凯总不愿意让他去分担,哪怕只是情绪而已,明明已经靠的很贴近,却好像从来都被保持着那么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的真切,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却什么都触摸不到。
王俊凯的剖白是自暴自弃的,是‘你看看我糟糕的生活啊’,是‘再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而不是奢求一双愿意甘之如饴递过来的手。
这很糟糕。
王源拽着他腰部的衣料,单薄又粗糙,闻着王俊凯喘息的味道,总能想到他卧室那盏孤零零的吊灯,摇摇晃晃,唯一的支点是斑驳的墙,王源看着对方还泛红的眼尾,把人环的更紧,很想要成为他的另一个支点。
本来不想说,但看着满腹心事的那张脸,他还是说了:“你有什么事其实可以跟我聊聊......”
王俊凯松开还搂着王源的手,顺了顺王源乱糟糟的头发,似若无其事的退开一小步:“我没有什么事。”
王源努力掩藏起自己的不悦,只是看着王俊凯不说话。
王俊凯不等他再问,突然就笑开了,仿佛听了个笑话,乐弯了腰,又迎着王源的目光:“真的没什么,好吗?”
看起来真的不能再真了,半晌,王源又退让了:“好。”
王俊凯顺势把王源的肩膀搂过来,推着他往外走:“不想上课了吗,还不快走。”
王源很想恶狠狠地把王俊凯的手摔开,很想把人推到角落,他脑海里一瞬间上演了千万次逼问,但千万次逼问的结果都是王俊凯默然的脸。
还真是一个冷漠的人。
于是他再一次选择继续做一个体贴的男朋友,回给王俊凯一个笑脸,说走吧,却不敢说‘下次再让我这么等你,你就完蛋了’。
他可以毫无怨言的等。
回到学校里,好像一切又没有什么改变,还是两张紧靠的课桌,也没因为谈个恋爱就热血上头,该上课的那位还是好好上课,不打扰的那位为了奖学金心甘情愿的读着第二个高三。
试卷一张张落下来,从天亮写到了天黑。
王源不想再去王俊凯家里打扰,想了很久是又去写个房间还是干脆回家去算了,圆珠笔再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撑着下巴看着那些天晓得做了多少词的数学题,王俊凯见他放空,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试卷,转而继续做自己的习题,也没多分过去一眼。
白炽灯照着发顶,过长的头发有些遮住眉眼,嘴唇发白,看着冷心冷情的,王源却莫名的有点上头:“我晚上去写个房间吧。”
王俊凯晃动着光裸的腕子,刺的王源眼睛发疼:“你忙完再来。”
坐在教室里王俊凯,又变成了另一个王俊凯,他有些窘迫的摸了摸鼻子。
王源嗤了一声,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你在想什么呀.....就是想你陪我睡个觉。”
声音说的很轻,却无端让王俊凯耳朵通红:“你......”
看着王俊凯越想越歪,王源伸腿轻轻踹过去:“这个睡觉不是动词!”
王俊凯愣愣的点头:“我也没说什么。”
王源看着他:“你想了。”
还想要聊什么,课桌被人敲了敲,班主任站在边上,无声的说了句‘出来’。
王源站起来扯了扯衣摆跟着出去,走到门口老师也没停,王源心里纳闷,却只能跟着走,小跑了几步和班主任并肩走着:“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你母亲在办公室等你,想要给你办理转学。”
有些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这么奇怪,王源觉得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他妈在想什么,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母子之间完全没有共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觉得他的爱意,他的情感,可以随意摆上案板,紧接着挥刀斩断的吗。
可能是老师们都下班了,也可能是刻意清场,总之空无一人,王妈靠在简陋的办公椅里,头发都耷拉下来贴着头皮,看上去萎靡,放在办公桌上的包还是那个咖棕色的包,那个她站在王俊凯的小平房里趾高气昂掏出凶器的那个包。
王源进了门,她就睁眼看过来,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情绪:“你明天不用来了,一会收拾收拾书包跟我回家,明天就来取你的学籍。”
身后的班主任也走进来,轻轻合上了门,站在门口像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王源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啊。”
王妈反而觉得出乎意料,他以为王源会闹的天翻地覆,就像上一次转学一样。
王源却好像如愿以偿了:“刚好我就不用读书了,反正总是转来转去,我也觉得麻烦。”
王妈被堵得语塞,张着嘴半晌不知道接什么话。
班主任拍了拍王源的肩膀,绕过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王源跟着走过去,顺着老师指的位置也坐了下来。
老师问他:“我能知道为什么你母亲要给你转学吗?”
王源知道他妈不愿意讲是觉得丢脸,逆反的劲儿上来,若无其事的说:“因为我喜欢王俊凯。”
就像谈论今天的天气,云淡风轻。
王妈终于耐不住了,高盛训斥他,连名带姓的叫他,他的姓名好像变成最恶毒的诅咒一样。
王源转头看着她:“怎么了?这不就是你的原因吗?”
又转头看着老师:“就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您觉得有必要吗。”
老师半天说不上话来,王妈环手抱胸冷笑道:“你好意思问吗?老师能麻烦您出去一下吗,有些家事我想和他单独聊。”
门一开一关,剩下两个极端的人对峙着,凭借着痛苦才有足够的力量一步不退让。
王妈深深的换了几口气:“王源,你是不是非要跟我,跟你爸对着干。”
王源皱着眉觉得实在听不懂她说话:“我一个高三,我读了第二次,现在你们还要给我转第二次学,我来这个学校呆了仅仅才半年,我只是很客观的告诉你,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下一个半年我还会转学,我的高三,因为你们,永远毕不了业。”
他说的语调平淡,当母亲的却听得痛心疾首,王源继续:“不读书也挺好的,出去工作你总不能再像转校一样把我原本的人生改头换面吧。”
“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工作。”
王源笑,笑的不知人间疾苦:“餐厅端盘子?咖啡厅去当前台?或者学学美发什么的,钱嘛,总能赚到,只是钱多钱少,脑力或者劳力的区别。”
“所以这就是你要的人生?去街角的餐厅端盘子,再和他回到那个转不过身的小平房去伺候他那个精神病患者的妈?用那点微薄的收入丢进无底洞里?”
王源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王俊凯可以读书啊,他成绩很好的,你可以剥夺我读书的权利,却不能剥夺他的。”
被描述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掠夺者,好像在王源眼里,她就是剥削,就是天敌,就是水深火热。
王妈站起来,看着比自己略高的男孩子:“好,你读,你不转学,随你的便吧!”
她提起挎包,疾步从王源身边离开,和靠着走廊的老师勉强得体的点了点头,飞速的下楼。
高跟鞋踩在每一阶楼梯,响声由近及远,哒哒哒的践踏在王源的神经线,像翻着过高的花绳,每落一次,又重又痛。
王源没动,站在窗边,看着走进操场的女人,背影又瘦又萧条,然后变成一根针,一把刀,穷凶极恶的刺过来,突然,那个背影不动了,随着突然响起的下课铃,她转身看过来,王源猛地蹲下身,把自己藏起来,捂住耳朵好像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心跳。
然后眼睛开始发酸,他摸了一把,湿漉漉的,鼻子有些堵,便换成嘴巴喘气,他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听到门口熟悉的声音。
王俊凯站在走廊叫老师,他问:“王源呢?”
班主任指了指办公室。
王俊凯走进来,走进来的时候王源已经重新站回了窗前:“刚才我妈来了,她要给我转学。”
王俊凯瞪大了眼,三两步走过去:“你要走吗。”
王源摇头:“不用,我们已经聊好了。”
班主任忍不住腹诽,您那是聊吗。
王俊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刚才数学老师来讲了最后一道大题,你跟我去教室,你看看会不会,不会我再给你讲。”
王源看着他笑,轻轻拉扯王俊凯的衣袖:“走吧。”
班主任站在门口,看着王源在突然之间又变的格外乖顺:“你们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的举动或者言语,被逼的分外痛苦吗。”
就像自暴自弃的易奚,眼睁睁看着她生命的齿轮转的越发迟缓,她却恨不能直接叫停,那个时候的王俊凯从不觉得自己快要解脱了,他只能在每一个快要崩溃的当口深深的换一个口气,求求她努力一点。
那个背影隐藏在王源沸腾的血肉里,融化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代谢的细胞里,在新生的细胞里,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因为你在意,因为你忍不住不去在意。”
因为爱,因为忍不住的爱。
所以哪怕是给你枷锁,给你痛苦,你也只有别无选择的,一次又一次的去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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