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ghfly

第五章

 

 

 

陈记除了面食还有盖饭小炒，是王源撺掇陈诺回去打的申请，说实话，再好吃的东西，这么天天吃也能吃的生理性反胃，但他喜欢二楼的小菜园，也就只有退而求其次。

 

每天在王俊凯后脚翻着院墙出来，打几把游戏听几首歌，等吃的差不多了和姗姗来迟的班长聊两句，再拉着他一起翻墙回校，算是他一整天里最放松的时候。

 

他能感觉出来王俊凯也能获得同等份量的愉悦，所以这样的习惯也就彼此心照不宣的保持了下来。

挺好的，他不嫌王俊凯没钱，王俊凯也不嫌他是同性恋，内部消化一下，也挺好的。

 

不过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每个周一的校领导讲话都会反复强调各种纪律问题，严正声明要抓紧学校的安保工作，但凡有违规违纪的学生被抓住，是要严肃处理的。

 

王源裹着羽绒服，把半张脸塞进厚厚的围巾里，额头靠在前排的王俊凯后肩膀上，吧唧吧唧嘴：“想吃鱼香肉丝。”

 

人型枕头无可奈何，伸手扶了扶往下滑的那个脑袋，压低了声音说：“我看你就是个鱼香肉丝。”

 

他以为王源听不到，结果挨了措不及防的一巴掌，不疼，就是搁着棉衣声儿挺大，引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来看，场景一度有些尴尬。

 

惯例的都把音响里带着杂音的警告当作耳边风，于是他摩拳擦掌准备翻墙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王俊凯在小菜园从一点十五等到一点四十五的时候落了江城的第一场雪，他指尖冻的通红，帽衫的两个系带在下巴底下打了个结，搁着过长的刘海看着小小院坝。

于是有什么白的，小的，往下落的时候他没能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心想怎么又飘了柳絮。

 

短暂的愣神，神他妈柳絮，继而站起来，走出廊架，把帽兜扯下来，远远一眼望去，触目可及的云层下密集的飘散着细小的雪花。

整个城市笼罩着阴云，灰压压包裹着巨大的楼层，绿色的脚手架，深色的建筑壁瓦，像把江城关进了一座无边远大的急冻箱。

 

王俊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给王源编辑短信：

下雪了，你在哪儿。

 

 

两点整，他离开了陈记面铺，重新带上了帽子，往学校里去。

这是他难得一次踩着午休结束的铃声进入校园，整个学校都沸腾在冬季的雪景里，那么多人在窗户口看，满眼的欣喜与热烈。

 

王俊凯不懂，怎么好像在看什么梦幻泡影，步子走的更快，他深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块白色绸缎上的一席黑色布丁。

 

 

回到了教室才感觉体温开始回升，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王源的那个位置，没有人。

眉头锁住，按开手机屏幕，发出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只是都上课了好一会老师也没见来，王俊凯去办公室找人，小跑在走廊上，冷风直往领口里头钻，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快速凝成水雾。

今年的十一月太冷了。

 

办公室前后门都紧关着，他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的往门口挪，而事实上他不安的第六感来的太准确。

王源站在办公桌旁侧，对面坐着一对夫妻，班主任双手揉着鼻梁，眼镜放在手肘内侧，然后抓了抓头发颇有些头疼，对着王源说了些什么。

 

王俊凯听不到，只能垫脚从门顶的小窗户里看到王源背对着自己身影，他想一定是今天溜出校门被抓了。

然后王源对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就拍了两把桌子，拉大了嗓门：“你到底想干嘛！你是不是希望没有学校要你！”

 

女人和老师连忙劝阻，努力平息着剑拔弩张的氛围。

王俊凯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有人拖着疲懒的步子走来，王源拉开门看是王俊凯，转而就打算关门，一把被王俊凯推住，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然后王俊凯走进去，例行公事的问什么时候上课。

班主任轻轻咳了两声：“今天自习。”

 

王俊凯还想问，老师挥了挥手示意他走人，他觉得莫名其妙，也乖巧配合，只是王源的母亲反应的够快，女人偷偷扯了男人的袖口，男人恍然大悟，分外恶意的打量着他，语气不善：“你就是班长。”

 

王源看着他刻意把目光落在王俊凯裸露的手腕和帆布鞋上就知道自己父亲打算说什么，然后走过把王俊凯拉开：“你又要迁怒？在家迁怒我妈！在学校来还要迁怒我同学！？”

 

“你跟谁说话呢你！”随即把王源的手机拍到办公桌上，界面是王俊凯发来的那条短信，备注是‘小班长’。

 

‘下雪了，你在哪里。’

 

班主任出来打圆场：“今天叫你们来呢，也是因为王源中午私自出校的事情，我们也理解学生不太喜欢食堂，王源其实很乖的，在学校友爱同学，成绩优异，其他科任老师……”

 

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也不吃这套，王稔只看着王源：“你是不是要给我把人都丢光才算完？”

 

王俊凯算是反应过来了，都是那条短信惹得祸事，被原本就一惊一乍的王父王母看了，就不自觉的带上了别的情感色彩。

 

王源冷声道：“你们真的是想太多。”

王稔不信，只觉得他嘴硬：“那你们两中午不在学校老实呆着，跑出去干嘛！”

 

班主任契而不舍：“班长是家里有事，学校特批每天中午都可以回家。”

王稔怒极反笑，一边问王源一边拿着王源的手机直往办公桌上拍：“那你呢，他是回家，你跟着人回家吗！你还要不要脸！”

 

手机反复撞击着木桌，一声声强烈的刺激着王源的神经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一边嫌自己丢人，一边做着更加丢人现眼的事情。

他气的眼眶通红，什么道理也懒得再讲，什么话都不想去澄清：“是啊。”他点点头：“我就是不要脸，我就是倒贴，我就是要翻墙出去跟着他，怎么了？你打死我啊！”

 

王俊凯扯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说：“叔叔阿姨，你们误会了。”

王源转头去看王俊凯：“误会什么了？他们从来都不会错，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就算看图说话那也是事实！”

 

王稔气的不行，指着王源看向班主任：“听到了吧？他承认了！”

他好像听不懂王源字句里的愤慨和委屈，自己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错误。

 

王源忍无可忍，抬脚踹向办公桌，桌面堆积着厚厚的试卷不堪一击滑了一地，他看着面前的父母半晌只咬牙说了一句：“该看医生的不是我，是你们。”

 

紧接着快速的，拉着王俊凯离开了办公室。

高三的办公室在顶楼，再上一层是学校废弃的天台，天台入口锁着生锈的铁链，王源在门口就地而坐，看着自己拉着的那只手，指尖冻的没有血色，手腕一片冰凉，如果不是指腹下的脉搏还在均匀的跳动，他甚至怀疑这样的温度是不是该躺在停尸房。

 

王源把自己的手套取下来，王俊凯说：“对不起。”

王源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给他戴上手套：“是我对不起你，害你莫名其妙的卷进来，我爸刚才……那么不尊重……”

 

王俊凯想阻止他给自己戴手套，手背被王源拍了一掌，王俊凯说：“我如果不发那条短信就没有这事了。”

 

王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王俊凯坐：“你吓到了吗？说真的，他们知道我性取向以后，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我都已经习惯了。”

 

王俊凯不坐，他觉得脏，这个天还要洗裤子的话，真是太糟糕了，他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觉得害的王源挨骂很愧疚，于是他单腿蹲下来，蹲在王源面前：“你只要记得父母永远都不会害你。”

 

王源看着他，突然伸出双手往前扑出去，手臂挂上王俊凯的脖子，他险些没蹲稳，扶了栏杆才稳住自己，王俊凯不太自在，动了动肩膀：“……你干嘛。”

 

王源埋头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大半部分重量都挂在他身上：“下雪了好看吗。”

王俊凯不知如何是好，愣直了双手不敢动，充当一个人型置物架：“还是夏天好。”

 

王源双手十指扣着圈在他的后脖颈，伸直了双手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却又圈限在亲密距离以内：“晚上能收留我吗。”

 

王俊凯不说话，他愿意，但的确不行，易奚的情况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身上打着的标签只有‘穷’，他并不想再打上‘精神病家属’的新标签。

 

万幸王源懂事，见他不说话，就猜到了不方便，想了想又说：“那我在你家附近找酒店开个房间，你晚上能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