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ghfly

🧣遇水迭山

三五七言(已完结)


民国向
时间线在国共内战和抗日战争时期
没有争霸 没有勾心斗角 没有家国天下

一万三千多字he放心吃吧
一万三千多字纯手机备忘录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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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言




垂髫>>>
幼童轻岁月,谓言可久长


那日夜里,满城风风雨雨都浇不灭那场遮天蔽日的熊熊烈焰,往日里金碧辉煌的三层小洋楼也在渐行渐远中一点一点的被猩红色吞噬,湮末。车子已经开出城内好几公里,可女人耳边除了车厢发动机的声音还是依稀能够听到那些呼天抢地,那些枪响炮鸣。

紧紧的把怀里的小孩按住在自己脖颈,仿佛需要那细微的呼吸才足够平复自身的恐惧与不安,那些被火舌吞噬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座屋子里留下的温馨回忆也都通通化为灰烬。


睡梦中的小孩被崎岖的路径颠簸的无法安眠终于悠悠转醒,后脖颈凉凉的水底挠的他皮肤发痒,鼻息之间是母亲身上熟悉的兰草味道,混合着皂角,很舒服,就像吴妈每日晒后的暖暖棉絮,在上面打几个滚再伸个懒腰那么舒服,他没有哭闹,迷迷糊糊伸手去摸了摸后劲发痒的地方:“娘,是不是下雨了。”

没有回应,只有微微颤抖的肩头垫在他的下颚,还有旁边吴妈伸过来轻轻拍打着自己脊背的手,然后再一次进入梦乡,梦里没有凶神恶煞的卫兵,没有泯为焦土的家园,没有那些一无所知被迫葬送生命的侍女和奴仆。

梦里小花园里的秋千架上爬满了葡萄藤,落日难得一见的浓烈,光线疯狂的侵蚀晕染着原本洁白的云层,像堵住伤口的药棉,一点一点浸润着先后鲜红。父亲拿着一本唐诗百首等着自己默背,他没穿平日里穿的黑色洋装,而是一身玄色长衫,微微垂着眼看着手里小小的诗本,母亲难得身着艳丽的海棠红,上面绣着赤金的荼蘼和楚乌。

然后他听见自己在背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等到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遥远的山尖天光大亮,眼皮下何时变得猩红温热也给忘记了。

梦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其实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从未见过着长衫的父亲与着丹色旗袍的母亲,啊,还有,那首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诗词,全部都来源于小小脑袋瓜里的梦境。


荒凉的田野和破败的房屋,木质的大门挂着黑色的铁锈锁链,纹路里卡着往年新年贴上的尚未撕扯干净的对联,屋外萧条一片隐约有犬狗吠叫,万幸的是门外那颗巨大的樟树还抖散着枝桠,满满当当的绿色叶脉像是一把雨撑,鸟雀儿探头探脑,颇为这踉跄景色添了些许生气。

小孩揉着眼角,趴在母亲肩头,坐在她的臂弯,然后嘻嘻笑开指着树梢:“娘,那只小雀在瞧我!”

那天太新鲜了,他除了是第一次见到山野瓦房以外,还是第一次见到和他同龄的小男孩,就站在吴妈身边,黑黑瘦瘦的不算高,那个小男孩无甚表情的看着在母亲怀里的自己,没说什么,却也不知打为什么就这么被他瞧了个脸通红,扑腾着脚就要下来自己走,等他落地才发现小男孩足足高了他半个脑袋。

“吴妈!我要喝牛奶!我要吃杂果粥!”
娘说了,那个东西喝了才能长得高

他要和那个小哥哥一样高!
不不不,一定要比他还要高!

然后母亲弯下腰,摸了摸他一大清早还没净洗的脸,脏脏的,油油的,黏糊糊的,嘴角还有白色的悍干的口水,他迷瞪着眼,母亲伸手替他把眼角的眼屎给揩了干净:“到了给你熬杂果粥好不好?”

“那牛奶呢?牛奶呢?我的钢琴呢?爹送给我的红色领结呢?”然后后知后觉才发觉好像少了的不止这么一星半点,“爹呢?我们不回家,他回去看不到我们怎么办呀?”

本来收好的眼泪被自己儿子这么拽着手臂摇了摇就又给摇的盆满钵满快要溢出来,母子之间是能够心意相通的,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快乐与悲伤,那些微妙的情绪都能够传递,他虽然是年纪小,不知事,但是那种莫须有的恐惧也让他跟着心里慌乱。

然后就这么被推了一个趔趄,惯性俯冲的好几步才站稳,耳后就听到吴妈在训人,等自己转过身吴妈又改了严肃的口吻,对自己分外关切:“源源有没有哪里给碰着伤着了。”

王源没来得及回话,那个小黑脸又凶过来:“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来的金贵女娃娃!”

这下更尴尬,村里找来搬东西劳力看着那点可怜的赏钱和几个小破箱子,没什么饰品金银倒是多的是几本破书,就能估摸到他们是城里哪户落魄人家,没有依仗流落到这里,这样一来也不顾及恼了谁承受不起后果,反正就是几个小孩妇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仗着自己壮年力索性就毫无顾忌的笑成一片。

吴妈捞着袖子连连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小黑脸的嘴巴,少有的言辞厉色:“俊凯!”

王源再不懂事也知道那些人高马大的男人再笑自己,气急不下,就这么操着小黑脸扑过去,咬啊踹啊扯头发,还真就是女娃娃打架用的招。王俊凯打小就在街头和些小流氓没事就掐一架,收拾王源简直是手到擒来,他才不管少爷不少爷,就是瞧不得一个男的又娇又弱,还要掉金豆豆。

只是还没来及还手呢,两人就各被自己长辈往后扯了好几步,把两只龇牙咧嘴的小狗给拉开,再是男生又如何,齐腰高的小身板,还不是被长辈提溜着就弄回来。


王源是打小家庭优渥的孩子,不上学校,也就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教,母亲贤良,给他的也是最好的教养,虽然才是七八岁大点的孩子,却也晓得为人应该懿言嘉行,于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抛却礼教和人大打出手就这么出乎意料的献给王俊凯了。

这下好了,别说牛奶了,杂果粥都没得喝,一大清早饿着肚子进了屋就被赶去内室里面给关着,家里夫人都这么对自己小少爷了,王俊凯自然也跑不了,被吴妈举着鸡毛掸子连催带打的赶到一起去,竹篾子就这么往着王俊凯小腿上一抽:“跪下!”

于是两个人隔着一米来远的距离谁也不理谁就跪在墙根面壁思过,土灰的泥墙的青石地板可不像家里那么好,王源低着头喉咙里闷闷的发了好几声喂,是想找人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之前在家里被罚跪的时候,那个总用黑色绳子绑着大麻花辫的丫头教的自己,拿些小娃娃,小木偶,亦或者小皮影,这些那些个小玩意陪着自己玩,就能把膝盖上的疼给忘记了。

叫了好几声,那边都没动静,用余光瞧了过去,那个人也不晓得在勾搂这腰匐在地上做什么,王源看了看门口,再仔细听了听,确定外面正忙着,悄悄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挪到王俊凯身后去看。

“你在干什么?”

王俊凯停了停手里的动作,也不看他,只是侧了一下肩膀不给他看,王源就偏不,偏不给看就偏要看,一个找个缝隙瞧,一个想法设法的挡,忍无可忍的小少爷有些气急败坏:“你怎的这么小气!”

“我就是小气。”说着还从裤兜里掏出四颗糖果,还沾着泥巴的小手心躺着亮闪闪的糖衣,指缝间还夹着一根小木棍,王源咽了咽口水是想吃的,王俊凯猛地把糖拽紧了藏在身后,仗着身高优势把腰背挺的直了微微垂着眼去看他。

然后就看见王源仰着下颚,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有什么湿漉漉的在里面一滚一滚的,心里就开始没来由的愧疚,但是他是真不喜欢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的。特别是自个儿奶奶还待他那么好,简直比待自己都要好,平日里就老听奶奶念叨源源怎么着,源源怎么着,还当是个多不得了的,结果就这样。


王源认不得他,但是王俊凯却是偷偷瞧见他好几次,虽然在这之前是没什么机会能够和王源打上照面的。

王源是王府里的小少爷,前呼后拥走到哪儿都是乌拉拉一大帮人跟在后面,他的活动场所是省里洋人新开的书店,那些漂亮的琉璃灯盏五光十色的印在他亮亮的眸子里,流苏缠在他的指尖,而自己只有在小巷子里的闻着街边淡淡的牛奶香和野百合时候才能隔得远远儿的看上一眼。

还在王府的时候,王俊凯就总能听到楼上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又跑又跳,有小男孩咯咯直笑,还有他听不来的曲子,和府邸后门出去走上两条街那个餐厅里放的一大座黑色的盒子似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是一个样的。

他的人生里,打从来到王家的第一天开始就充斥着王源,而王源却从来也不晓得他。

两个人其实距离并不远,只是所属于王源的是梨花木雕的复式楼梯,是三层外旋的水晶吊灯,有波斯红毯有狐毛貂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家厨房的暗门打开楼底下还有另外一间房,也更不知道里面住着一个王俊凯。


也是风水轮流转了,从前王俊凯都是拿着吴妈带回来王源吃剩的糖果,现在反倒成了王源眼巴巴的望着尝不着一口甜,就眼见着王俊凯刷刷把糖衣给剥开一股脑的塞进嘴巴里嚼的‘咯嘣咯嘣’的,偏偏吃完了还朝着王源吐舌头给他看看干干净净的口腔。

硬生生把王源气的快哭了,小少爷却偏偏咬着牙就是不哭,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气鼓鼓的嘟着嘴,红艳艳的唇瓣瘪着,白嫩嫩的脸颊圆圆的肉肉的,扭过头不再看旁边的人。

王俊凯偷偷瞧他,觉得这小少爷生的模样的确好看,生起气来也可爱的紧,就想折腾他,用他黑黑的小手指去戳了戳王源。

对方一眼横过来,奈何没什么杀伤力,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奶猫,撒娇到比威胁更多了,王俊凯颇不在意重心后移就地而坐:“你就跪着吧。”

本来王源是不想搭理他,却在半晌以后看着屈膝就地的王俊凯,悠悠叹了口气,小大人的模样,然后一板一眼的说:“先生讲过,为人者,实事求是也,毋弄虚作假。”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推开,吴妈走进来,带着一身雪沫子,双手冻得通红刷刷拍着身上有雪渣,王源一下就亮了眼就看向窗外,跪了些时候有些发疼,这不比的家里的木质地板,却还是一瘸一拐的趴到窗边去:“吴妈!下雪啦!”

到底还只是小孩子,王俊凯一下子就跳起来凑到王源身边去,窗户太小,两个人肩叠着肩挤挤挨挨,早把刚才那点不愉快给抛之脑后。


吴妈手里拽着围裙裙摆:“下雪了,家里快要收拾干净了,夫人怕你们冷,正在厨房拾掇了柴火,然后你们去守着煮饭,灶边烤烤就不冷了。”

两个人齐刷刷的点头应承下来,欢天喜地就往外跑,却不是去厨房里,院里的还没积的起雪层,但是看这大雪纷飞的架势也用不了多一会,雪花溯溯而下,满天飞舞,挂在孩子乌黑的发丝和浓密的睫毛,都稀奇的不得了。

王俊凯伸手去接,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尚未来得及消融,兴冲冲的递到王源眼皮子底下去,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王源见他笑着,见牙不见眼,上齿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显得憨厚又傻气,糖果纠纷就这么烟消云散,倒是王俊凯赚了。

闹上不多时,周秭走出来,跨过门栏,换下绫罗绸缎,穿的和吴妈别无二致,她却依旧肩腰笔直笑嫣如花:“源源。”

听闻有人唤他,王源三两下就串过去抱着周秭的右手左右晃了晃软声叫娘,女人含笑拍了拍小孩挽着自己的小手,再把小孩头顶的雪渣子给拂了去,看着王源冻得鼻尖通红便把自己温热的手心贴在他的脸颊。

王俊凯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他是认识这位夫人的,偶尔有幸替吴妈奉过几次茶水,也接过她送的糖袋和零嘴蜜饯,待他很好却无法放下吴妈口口声声教导的尊卑有序,低着头搅了搅手指,小声叫她:“夫人。”


周秭瞧他生怯,怪可爱,心生怜爱,她是知道的,王俊凯并非吴娘所出,也是几年前的寒冬腊月吴娘给拾回来的,她第一次见着王俊凯的时候,小孩估摸才三四年岁,小孩身着破烂薄衫,布鞋也匝了口子,裤脚断了一节,漏出纤细的脚踝,他依旧怕生,却在进大厅的沿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铺着地毯的地方,小小年纪就这般循规的顽固,便点头让吴娘把人留了下来。

然后王源就眼见着母亲伸出另一只手朝向王俊凯:“小凯,你来。”

他其实是冷的,见着王源躲进自己目前的怀里,有柔软的掌心抚在身旁,他是羡慕的,却怎么也没想得到,周秭竟会向着自己伸出手来,她手腕的玉镯子摘了下来空空荡荡,她不再是坐在软皮沙发里身披几米来长软毛披肩的贵妇人,她的衣服不再有绣工精致的石竹梅兰,这些却不挡她半分姿色。

灰暗的屋檐,眼前是鹅毛大雪,王源挽着她,两个人看着自己,笑容却暖的能一把火融化他心底几年积雪,鬼使神差的走到周秭跟前去,却不敢像王源一般半搂着她。

继而周秭弯腰去牵起他的手,在掌心握了握,再腾出被王源抓住的手替他拂去肩头雪花:“进屋吧。”


夜里的雪势还不见停,一夜的功夫便裹满了山村,从田野到山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窗外风雪大做呼啦啦的拍打着木窗,被子虽厚实却到底没来得及在日头底下曝晒,阴冷潮湿深夜的保暖效果微乎其微。

家里没几间房子王源王俊凯便被赶到一起睡,王源生来就体寒畏冷,脚心更是冻的发疼,他睡在靠墙的一面和王俊凯背对着背困的不行却始终无法入睡。

王俊凯转过身盯着王源后脑勺:“喂,你抖什么?”
王源不理他,只是把被子裹的更紧了一点,王俊凯又问他:“你冷啊,我去告诉夫人。”

说罢做势就要起来,随即被王源一把抓住,他转过身和王俊凯面对面,半张脸躲在被子里露出圆溜溜的一双眸子看着王俊凯:“别让她再担心。”

就一只小臂撑着上半身的动作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迈下床,幽幽叹了口气颇有些勉强的点点头,捞起自己被子的另一半就盖在王源身上,再钻进王源的被子里,两个人靠的更近了些,伸手环过去把王源后背的地方使劲给压实了:“好些了吗。”

王源点点头不出声,突然就看着王俊凯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在被子里摸索,再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多了一颗糖,然后把糖衣拨开凑到王源嘴边:“我给你留了,方才是闹你玩的。”

然后就着他的手把糖果抱紧嘴里,柔软的唇瓣触碰到王俊凯到指尖,心头发颤,不动声色,王源说:“谢谢你。”

王俊凯把手穿过他脖颈跟床榻的空隙处,让王源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再把人环到自己怀里,小腿夹着王源冷冰冰到双脚,再让他把双手贴到自己肚子上:“还冷吗?”

只留了一个小发旋的王源疯狂摇头,已经不冷了,不冷了。


这整整一个冬天,都被包的银装素裹,几个人都窝在厨房里的土灶边上烤火,王源的小学堂也搬到这里来,只是教书先生换成了周秭,她邀王俊凯一起认字读书,俊凯只是摸了一把汗,把手里头的柴火劈的更散碎:“别了,你怕这个玩意,这年头,识的百十来个字对我们这样的,也够用了。”

王源不开心和他闹过,他便去村长家里劈了一大捆柴火换了一颗枇杷的小树种,哼哧哼哧的扛回自家的小院落,王源坐在小马扎上抄元曲,就扫了一眼大冬天还汗流浃背的王俊凯在院子里大喘气,他朝王源招招手:“过两年咱们就有枇杷可以吃了。”

圆滚滚黄橙橙甜滋滋的,一串一串的压在枝头上,闻言咽了咽口水,馋的,他就是好吃,三两下就忘记了刚才怎么就生气了,嘻嘻哈哈和王俊凯凑做一团商量着这棵小树要让他在哪里安家。

王源手里还抱着小暖炉,想了想还是放下,再把脖子上的小围巾给规规矩矩叠好放在小马扎上,和王俊凯一人一个小铁杵,扛着小树苗就往山里去。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了好多话,把草堆里的积雪踢的纷飞,翻过水坑山坡,绕过旮旮旯旯,流连在初春的山林,有说有笑,王俊凯扯了一大把新生的野草,王源在身后瞧他指尖翻转,不一会,他转过身来,一个不怎么精致的草蚱蜢摊放在掌心。

“送你。”

当一个人最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往往是他最沉默的时候,王源走向他,一步轻,两步缓,三步带笑压着枝桠噼里啪啦声声慢,他伸出掌心面朝他的方向。

王俊凯把粗糙的草蚱蜢轻轻巧巧放进他手里,枝横嵌入掌纹,情绪悄悄衍生,风轻云淡的在彼此手心里疯长生根。




束发>>>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一年冬季迟迟不来,正是凉爽的时节,窗口大开,夜风阵阵带着院子里盛开的山茶花香,幽幽卷入床帘。

床榻边的老木柜上摆着簸箕,里面盛着一溜一溜的大枇杷,一颗颗圆润分明色彩艳丽,簸箕下面堆上好些枇杷籽还有果皮,王俊凯盘坐在床沿,王源跪在床头膝间放着枕头,张张嘴,便有人投喂他剥好的果肉。

嘴里还吧唧吧唧嚼着,汁水挂在嘴角,王俊凯又剥了一块果肉递给他,王源推了推他的手臂说:“你也吃,你种的。”

王俊凯笑,挑挑眉梢放进自己嘴里,再用干净的手背替王源把嘴巴的汁液给揩了干净,王源手里拿着木雕的小兔子,挥来挥去也不觉得幼稚,王俊凯笑他:“傻。”

王源闻言不服气,憋憋嘴去咬他递过来的枇杷,顺道再用上下齿扣住王俊凯的指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再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作:“说,钱哪里来的。”

王俊凯却突然就笑开,像是听到多可乐的笑话一般:“这玩意是我自己雕的,坑坑洼洼这么丑,多不长眼才掏钱买这玩意呢?”

说罢扭过头去找手帕预备擦手,王源跪起来挪到他身边去,从怀里掏了自己的手帕替他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擦:“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说的是这块木料。”

他的动作特别温柔,明明就是一双干粗活重活的手,布满茧子,在王源手里却好像是上好的生宣,指缝里都翻来覆去的擦了又擦,忍不住反手握住王源的指背凑到自己唇边,再亲亲吻了吻:“木料不要钱,山里捡的。”

‘啪’的一声,王源毫不留情拍上他脑门:“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明白是不是?这木料能是随便捡到的嘛?”伸手合拢他的上下唇夹住,瘪瘪的像鸭嘴壳一样,到底没忍住蹭上去亲了一下,声音很低:“你不准骗我。”

“我去码头搬个半个月的河沙……”

然后王源表情就僵住了,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桌边的红蜡在风里摇摇晃晃散在他眼底,像河流波光粼粼,突然就跪起来推了王俊凯一把:“谁准你去的,你不是说是去帮村长放羊了吗!谁要你送的破东西!”

然后丑丑的木雕小兔子就丢进王俊凯怀里:“因为你每年也会送我东西,而且是你十六周岁的生辰啊。”

“那算什么东西,不过写几首破诗,分文不值!再说!你看懂吗!”
“看得懂看得懂。”

“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王俊凯摇摇头,继而又说:“但是我能背,背给你听。”他煞有介事摇头晃老学着私塾里的老先生的模样把王源送给他的诗背来听。

还没背到一半,停在‘夜长衾寒枕’就被王源捂住了嘴,耳垂红的要滴血,他咬牙切说你别背了。

王俊凯就这么拽着他的手,吻他的掌心:“我只是想给你点什么。”
又吻了吻他的脉搏:“真的不幸苦。”

拾起小木雕塞回他手里:“血汗钱啊你可别再丢了。”

不是不晓得小城里的那些劳工头头,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满嘴都是污言秽语,拿着山里篾的竹棍子有事没事就往人身上招呼,王俊凯只是随口逗他玩,王源却觉得这句血汗钱一点都没夸张。

窝进王俊凯的怀里,勾着他的脖颈:“你挨打了没?”

“不疼。”
就是挨打了。

说着王源眼睛又开始泛红,张张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王俊凯探头去咬他脸颊,再亲了亲:“你敢哭我就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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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晓得为什么,他就突然想起小时候的王俊凯,缩在一个被窝里,拿出那颗糖果剥了糖衣塞到自己嘴里,眼里亮亮的说:“我给你留了,方才是逗你玩。”


这不是最后一次,也自然不是第一次。
王源关于自己陡然消失的父亲的去向一直抱着一言难尽的执念,哪怕他和自己的父亲并不亲近,哪怕一个月他都不会着家好几次,甚至于一张餐桌上吃一顿难得的晚餐他也只晓得问先生今日又教了些什么。

可是他还是在意,在意母亲的三缄其口,在意吴妈的蹩脚遮掩,他是有预感的,却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就像心底压了一座小山丘,小山丘被遮盖上偌大的黑布,轮廓形状已经足够真真切切,他却还是想掀开来看个清清楚楚。


然后周秭放下手里的莲白,看着王源:“你知道《同盟会宣言》吗。”

王源点点头,周秭倒还差异了。

其实是在他十四岁那一年,每日申时村口都有一个戏班子搭一个简陋的戏台咿咿呀呀唱着蹩脚的戏曲,甭管京剧还是昆曲,甭管是《九江口》还是《牡丹亭》,都浓墨重彩的唱上一遭,王源总会拉着王俊凯去凑热闹。

他听的不是戏文,而是那个耄耋之年却疯疯癫癫的老班主总会在最后拄着拐棍颤颤巍巍上到台上去说很多外面的时局,《同盟会宣言》就是在他口中听的,那些话,他至今还记得,便都讲于周秭听。

“过去的人总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挂在嘴边,等战争打完了,又出来说三民主义,什么民族民生民权,什么民主共和,什么天下为公,说明白了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都有私……”

话为说完,便挨了狠狠一耳光,停住了话头,周秭问他:“你都是哪里学的!”

“上位者皆有私心!”

这是周秭第一次动手打他,也是这些年他第一次看周秭哭的歇斯底里,然后王源才知道,前些年,国共合作覆灭,两党彼此埋怨相互推诿指责对方背信弃义,其实从来没有谁是真正的愿意做一个诚服者,那时正逢南京政府铺天盖的剿杀共党,连虚与委蛇都抛却,共党说南京政府怀有司马懿之心,其实自己也是虎视眈眈,而他的父亲,为民主,为革命,为人民,最后却落到一个国共内战牺牲品的下场。

周秭说她永远不会忘记剿杀名单上刺目的姓名,永远不会忘记那晚被她丈夫撕毁的书页,散落的纸张铺面柔软的波斯地毯,他取下金丝镜框,前所未有的感到疲乏,而她的丈夫,就这样被上位者的私心把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在那个最动乱的年代随着他身死魂消。

谁说不是呢,凡上位者,皆有私心。

后来,后来那个戏班子不见了,有好多好多的听说,听说那些个角儿都被枪毙了,而那个疯疯癫癫的老班主听说被扒了舌头,打掉了牙齿,挖了双眼混着大石头丢尽了长河里成了无足轻重的沙粒。

他疯吗,在王源看来,那真是这个世道难的清醒的人。
而那些每天扛着锄头上山下地的农民和抱着豆荚在艳阳天里唠嗑哪家闺女生的好看谁家猪崽多少公斤的妇女,才这是个时代制造的无知者,失败品。

却可悲的占了大多数。


王源负气跑进山林,这是谁的过错,其实也许大字不识一个,无知而馄饨的苟延馋喘是最好的活法。

日落西山,大片的晚霞落在他身后,暗红的光彩,天际的大雁,都在他往来之间。

王俊凯站在远处不去扰他,王源扶着他亲手种下的枇杷树杆,手里拽着落叶,他没注意到自树干盘旋而下的青蛇,吐着猩红的芯子越来越近,王俊凯再出声的时候,他已经被蛇咬住,捂住伤口呆楞的看着远处跑来的人,青蛇已经落荒而逃。

王源只觉得的手臂发疼,王俊凯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太好笑了些,尽没忍住笑出声,王俊凯把他的手拿到自己面前低头就用唇齿覆盖住伤口,这个时候王源才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拼了命的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一个劲的去推动王俊凯的肩头,他却如磐石一般不移分毫。

哭笑不得:“这蛇没毒!”

当头棒喝,跟握住了烧红的烙铁一样就撒了手,局促不安,双手无处安放,窘迫的快要落荒而逃,低低说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站在山间,突然心静如水,他转头眺望着山崖的云雾飘飘荡荡,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不一样的,他十四,王俊凯十六这一年,开始写下命中注定的第一个笔划。

他跑了一路,扬起灰沙土石凡尘飘摇,惹得一路追赶的王俊凯够呛,最终还是寻觅着车姽与脚印来到他身旁,情感许多,牵挂许多,所以只是背影也能看成诗章。




舞象>>>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一年枇杷结的不好,个头都小,王源抱着簸箕在树底下等,王俊凯爬树爬的好,两三下就上去,把好的甜的都摘下来丢到簸箕里,间或不小心砸到王源脑袋,他就咧着嘴笑,这样一笑,王源就怀疑他是故意的。

以前会踹一脚树杆,今天却反常的揉了揉脑袋没有什么抱怨,王俊凯再不懂察言观色也明白他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眼看着摘得差不多了,他便跳下来拍了拍蹭的脏兮兮的衣裤,手里拿了个最甜最大的,献宝似的在王源跟前晃,然后一层一层剥了果皮,咬了一小口,夸张的点头说好好吃。

王源被他逗的发笑:“我也要吃。”
剩下的都一股脑的塞进王源嘴里,两个人一同往回走,王源双手抱着摘好的枇杷,王俊凯伸出右手在他嘴巴边上等他吐枇杷籽,半点不嫌弃。

远远看到山脚,成片的麦子金灿灿,秋风划过起起伏伏的麦浪像温柔的棉絮:“王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脚底踢远的小石头,从枇杷树下碾到半山腰,他半晌不开口,王俊凯禁不住再问,在他身边蹦来跳去缠着他讲来听听,王源嘴里吐出来的枇杷籽还在他手心里抛来抛去。

“你也有二十一了,我妈说,想给我说个媳妇。”

枇杷籽再一次落入掌心的时候他没有再抛出去,稳稳接在手心里,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自己二十一和王源说媳妇有什么关系。

哦,是哦,他都十九岁了。

顿了顿,继续装作不甚为意的模样继续抛枇杷籽:“是吗,你怎么说。”

“我不知道。”
“什么叫我不知道?”

连装也装不出来了,王俊凯没再跟着走,回去就没有地方可以说话了,王源也停下来:“我娘这些年身体不太好你知道。”

“不是,我不是要和别人……我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气着她……”

王俊凯不是故意的,他不是真的要跑,只是他想起了周秭待他,从小待他,如生身母亲一般好,和吴妈为了把他们两拉扯大,从一个官家太太每日每夜操劳得一身病痛他也是都看在眼里,谈爱,他对周秭的情感也并不比王源少。

可要他跟王源说你听话吧,他是说不出来的。
让王源告诉周秭真相,他更是说出不来。

陷入了进退维谷,多一步会死,退一步也会死的境地,他理解王源的不知道,却不能苟同王源的不知道,他一边苛责着,又一边抱着强烈的负罪感。

然后他说我东西掉了回去找找,转身就跑入山林把王源放在原地落荒而逃:“你先回家吧。”


不管再如何困惑和纠结,不管再如何难以抉择和进退不能,都总有一个未来,时间会推着你往前走,四季交替,就像你故事结束在这个秋天,但是下一个秋天还是会来。

王俊凯没有再回家,那天深夜,村里的人都提着灯笼漫山遍野的找他,王源拽着那一年王俊凯送给他的小木雕把从家里到枇杷树那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整整一夜,嘴里喊着他的名字,清亮的嗓音直至寅时再也发不出声来。

他无法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无影无踪,无迹可寻,邻里纷纷猜测是不是给大老虎叼走了,到最后村里所有人统一口径,周秭那户哥哥,被山里的大老虎叼走了。

描绘的栩栩如生,好像王俊凯就真的是鲜血淋漓的落入虎口,而王源心里想的,都是那天王俊凯转身看着自己的眼神,无处可居的茫然失措,他的恩情和爱意矛盾重重自相残杀,而那个时候王源才明白,无论如何,他该说的都不是不知道。

那句不知道,简直矫情又残忍。
从那以后,吴妈一病不起,而周秭,也再无心替王源说一门亲。


王俊凯也并非是真的想要一去不回,他那日转身没走几步就糟了几个散兵来抓壮丁,彼此时王源还在山腰没走远,他不敢说话挣扎,只怕闹的王源回头看看就被一起抓了去。

黑黝黝的枪口抵着他的肚子,一言不发举起双手,往反方向走,甚至都不敢多转身去看一眼王源的方向,只能在脑子里一次次把他的声音过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才知道抓他的并不是正规军队,而是被打散的一个排,源自国民党军队,他们已经沿途陆陆续续收编了好些成年男人,都是用绑的,用抢的,用威胁的。

夜里在山里扎营,被抓的有五六个,被聚成一团安放在一个营帐里,挤挤挨挨又臭又脏,王俊凯心里有算盘,安着卯时就偷偷溜走的心,听着外面鼾声如雷,他猜想约莫安全了,才慢悠悠的爬起来,却还没跑出十米,一颗子弹打在脚边的泥土,他连声说只是小解,却被不管不顾的狠揍一顿,脸上的淤青留了整整半个月断绝了他逃离的心。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就像是上将沙盘上的木棍,放到哪里挡到哪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血肉之躯,哪怕是哪天战死,也没有人能带他魂归故里,只能任由尸身烂死在泥土里被秃鹰撕扯吞噬,所以他才要跑,他想回到王源身边去,哪怕等待他的是王源凤冠霞披新娶的新娘,这样也没有关系,他只想再看看王源,就一眼也好。

可惜天不遂人意,从他被收编开始倒后来正式融入军队步兵都没能逃得出去,同家里的方向更是南辕北辙。

那颗枇杷籽在他手心留了年复一年,王源写予他的诗句也成了脑海里最鲜明的回忆,他偶尔夜深也挂在嘴边念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队里同住的有人大字不识一个,夸他有文化还读了几年书。

他说不是:“这诗是别人送给我的。”

另一个突然就凑过来,一脸好奇:“真看不出来你都有老婆了,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王俊凯没听懂,让他在说明白一点,那个人像是更明白了:“是有哪个心悦你的姑娘在家里等你你还不知道吧?这诗啊,我从前学过,温庭筠的《更漏子》,这个,表达的就是情啊,爱啊,想你念你思之如狂啊~”

语罢,一群老爷们嘻嘻笑着去推傻愣住的王俊凯,难怪那年他耳朵红的厉害不让自己再背下去,这是哪一年他写给自己的呢,记不明白了,但他却晓得,王源的喜欢比自己来的更早更荒谬。


在王俊凯消失的七个年头里,吴妈病故在第二个年头,数不清她多少个日夜在叹息中入睡,那年冬日的早晨周秭去唤吴妈起床吃饭,她推门而入叫吴娘,窗外枝桠上的积雪‘哗’的一声碎了满地,白雪皑皑铺了满地,王源恰逢抱着暖炉从里屋出来,踩在积雪上‘嘎吱’作响,他瞧见周秭坐在床边替吴妈擦脸,便想着进去看一眼。

却没想到是最后一眼。


而王源觉得自己此生最英勇无畏的并不是办好了这一场葬礼并成为这个残破家族的顶梁柱,而是在第七个年头糟了空袭还义无反顾的留在这了下来,执着的等待着一个没有留下一句话的人。


他逃得一难,那日去了城里购置书册留了一夜,凌晨的空袭发生在百里以外,而周秭却未能幸免于难,不止周秭,村里的瓦屋毁的寥寥无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触目惊心的时候,也前所未有希望这个时候能有王俊凯陪在身边。

那个家,成了废墟,门外长青的香樟树也根死身坏,连一片叶脉都没能留下,更别说屋里的人,他四处奔走却找不到有谁能来帮帮他,那些读过的书页全都泯为尘土烧为灰烬,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怀里新买的书和兜里的小木雕,一无所有。


同年王俊凯参与了时年战役,大败,几个残兵废将躲进防空洞里,粮食和水一无所有,王俊凯被弹片划伤了筋络,不是大病却无药可医连纱布绷带都没有,他想这腿大概是要废了。

几个人在防空洞里躲了整整三天三夜,洞外枪林弹雨随处都是子弹炸裂的声音,所谓的援军半途撤回往上报告,全军覆没,他们被丢弃在战场成为了已经死去的人。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误打误撞得以自由,他丢了步枪,换下军装像个平头老百姓的模样,去到山里削了一根木棍一瘸一拐拖着伤腿就往家的方向去。


又去码头旁边搬运,想要赚足回家的车票钱,劳工头的鞭子打在背上,想的都是王源泛红的眼框说你再也不许去的模样,把肩头的重物扛的更稳了些瘸着腿继续赚车票。

火车上遇上一个好心的大夫,勉强瞧了瞧了他的腿,良久之后说拖了肌肉已经坏了,你拖的太久无能为力。
王俊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说没关系,拱手跟医生再三道谢。

寻到了回村的马车却得到村里受了空袭的消息,残垣断壁还没有足够的人力去复建,麦田都沦为焦土怕也是好些年也不能在种出粮食,万幸那片山林还绿悠悠,他想就算找不到人也有一棵树能做伴。


那条走了好几年的路,走的波涛汹涌山崩地裂,再也没有比这条更难走的路,他想王源应该也是死了,抱着应该去看一眼的心,不为家乡不为回忆,至少应该为拥抱过他的漫天大雪,为落满他肩膀的金色阳光,为他的难离难舍和那首《更漏子》。


树冠已然遮天蔽日,旁边修了一座小砖房,承载了突如其来的希望,变成了无限想象中思念的载体。

王源推门就看到他,手里的洒水壶滚落下台阶,黄泥在脚下被一地的水泽沁润变的深褐,王俊凯却转身就跑,一瘸一拐躲的狼狈不堪。却三两下被人夺了拐棍丢到树底下,他想去捡,却迈不开步子。

他破衣烂衫,骨瘦嶙峋,他一身伤病,风尘仆仆,他好不容易赶回来想看上一眼却不敢看上一眼,甚至低着头都不敢让面前的人把自己看个真切。

王源哇的一声就哭了,拳打脚踢在他身上:“我以为你死了,他们都说你死了。”

喉咙哑的厉害,王俊凯还是说:“我也以为你死了……但是……还是想回来看看……”

抽抽噎噎眼角还挂着眼泪,指着王俊凯控诉:“可你一见我就跑!”

王俊凯一瘪嘴脱口而出:“你不是要娶媳妇吗!”

本来还怕把人给揍疼了,一拳一脚跟挠痒痒似的,这话听了气不过便没在留情面,一巴掌打得王俊凯捂着肩头弯下了腰:“谁娶了!你不要脸!”

王俊凯被打得疼了怪委屈,但忍不住心里窃喜。

“我不是以前那个王俊凯了。”
“没关系。”

“我瘸了,照顾不了你。”
“换我来照顾你。”

“我也爬不了树摘不了枇杷了。”还等着王源继续顺着自己哄着宠着说好话来听,却没想到突然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王俊凯就慌了,连忙顺毛,王源得意忘形,哭的更起劲,王俊凯连忙答应他:“我摘我摘,瘸了废了都给你摘,年年都摘最大最甜的都给你。”


他们本来以为这辈子各自在坎坷红尘人走上一趟,会变的形单影只,独自吞咽了半生中的或悲或喜,体味了世间百态,原本以为刀枪不入钢筋铁骨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言语都成了多余和枉然,却没想到那个毫无瓜葛的人却突然来的触手可及。

秋季伏贴在发涩的眼里,你要如何知道他这些年如何度过,最想拥抱的是你,最舍不得的是你,可隔着川渡深涧的还是你。

王俊凯伸手搂住他:“我站不住了。”

“那就回家吧。”跟我回家吧,从此以后我不必再举着一盏油灯在风雪夜里寻寻觅觅,也不必再独自一个人度过冷冷清清的夜晚。

不必再常年陪着场场四季点一盏孤零零的蜡,等年轮过了一度又一度,看屋前焦土已成林。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们还能看到时光在彼此身上留过的痕迹,草涧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蒲茸齐,余生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看一世炊烟袅袅,倦鸟归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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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关于国共两党的看法是我自己的看法
不接受你的看法 你的思想 别来理论 再见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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